书名:《月亮和六便士》
作者:【英】威廉·毛姆
推荐指数:9.6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 Oscar Wilde
很多年前就从中学的语文课本中了解到了《月亮和六便士》这部毛姆的代表作品,只是当时只是为了应付考试记住了书名与作者,却并未去深入阅读过,也不理解为什么作者要取这么一个奇怪的书名。直到很久以后,再次和朋友在书店里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我想我大概理解了月亮与六便士的含义:月亮是内心渴望用尽一生去追寻的理想,六便士是每天不得不面对的柴米油盐的生活,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道上,有人却抬头看到了月亮。
保罗·高更(Paul Gauguin, 1848 — 1903)
小说中,毛姆以十九世纪法国著名的后印象派画家 保罗·高更 为原型,讲述了一个原本过着平凡生活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查尔斯·斯特里克兰,在四十几岁的时候,为了响应内心的呼唤, 抛弃一切,追寻绘画的理想的故事:在人到中年的时候,放弃了安稳富足的生活,抛弃了家庭与世俗的羁绊,只身一人前往巴黎,穷困潦倒度日。并历经种种波折后在远离英伦的南太平洋上的塔希提岛寻得精神栖息之处,创作出了一幅幅惊世杰作后最终病逝于此。在艺术中,他终得其所,燃烧前半生的一切只为投入后半生命运为其安排的角色。和历史上很多伟大的画家一样,将整个后半生献身于艺术的斯特里克兰生前一直穷困潦倒,少有人赏识,而去世多年后,时间终于向世人证明了其作品的伟大。
《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 Paul Gauguin, 1897
以普罗大众的道德标尺来衡量,斯特里克兰无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对于家庭毫无责任感,对于旁人的善意冷嘲热讽,犹如受困于文明社会的野蛮人,在几经辗转流亡到塔希提岛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所。而在本书中,毛姆对于人性中自我矛盾的刻画是如此精确,以至于突破了道德的尺度,直达灵魂深处:在毛姆的笔下,斯特里克兰是自由的,这种自由来自灵魂层面,肉身对其而言不过是为了实现理想不得不依附的一具躯壳而已。可以说,斯特里克兰是一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为了理想可以偏执疯狂到不顾一切,而这类人的结局从大众价值观的角度来看,往往都带有令人同情的悲剧色彩,但与堂吉诃德不同的地方在于,斯特里克兰生前留下的画作最终成为了不朽的传世经典,因此,在看似悲剧的结局中多少包含了一些圆满的味道。在阅读过程中,我对斯特里克兰结局部分库特拉医生的一段话印象尤为深刻:
“失明以后,他坐在那两间画了图画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用失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作品,看得也许比他一生中看的时间还要长。艾塔告诉我,他从来没抱怨过自己的命运,他从来没丧失过勇气。他的心境直到后都保持着沉静安详。我告诉过你没有,我亲手给他挖的墓穴,因为没有一个土著人肯接近染了病的房子。我们安葬了他,艾塔和我。用三条围裙缝到一起包裹的他,埋在芒果树下。他让艾塔承诺过,埋葬了他之后,要烧掉房子,直到烧光,连一根木头都不剩才离开。”
老实说,直到读到这段话,我才终于被斯特里克兰打动了。勇气,这是一个在我的印象中总是与热血少年、奇幻冒险挂钩的词语,或许,对于一个已经年过中年、有着稳定工作与家庭的男人而言,它是太过奢侈的东西。我想,也许对于斯特里克兰而言,妻子儿女以及施特略夫等人并非可有可无的存在,所以他才会一再逃离这种联系,只是,一边是灵魂躁动不安的召唤,一边是社会关系附加的责任感,他选择了前者,仅此而已。无疑,做出这样的选择需要莫大的勇气,可人终究是具有社会属性的动物,随着社会关系一起剥离的还有基于群体的价值判断与道德约束,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读者在惊叹斯特里克兰才华与执着的同时,心里还是难免对这类人有种厌恶之情的原因。
回头再看文中的“我”在初见斯特里克兰夫妇时的一段心理独白:
“这种生活模式具有一种平凡之美。它使你联想到一条缓和的小河,蜿蜒流过绿油油的牧场,岸边有葱葱郁郁的树木遮阴,直到最后注入浩瀚的大海;可是大海如此平静,如此沉寂,如此漠然,你会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也许只是由于我天性的纠结,即便在那些日子里也强烈地扰动我的内心,使我感到大多数人这样一生似乎存在着缺陷。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血液中躁动着更为强烈的愿望。如此平和的快乐,似乎包含着使我惊惧的东西。我一心想要过更加冒险的生活。对于嶙峋的岩石和险恶的暗礁我并非没有准备,只要我能经历变化 —— 变化,以及无法预见之事的刺激。”
可以看出,文中的“我”和斯特里克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类人,只是,斯特里克兰活得更加纯粹,更加决绝。我也时常有着类似的困惑,尤其是在游历了许多不同的地方,见识了许多不同的生活后,总免不了时常幻想人生的千万种可能性。这大概是某些年轻人的共性:对未知事物的渴求,对稳定生活的不安。只是,随着年岁增长,大多数人的激情最终都会归于平静,转而在别人的故事中体验另一种人生,而能够持久保持新鲜感与热情的注定是极少数人:那些创造故事的人。斯特里克兰正是这一类人的某种极端体现:斩断一切社会关系与伦理道德的束缚,在远离尘世的小岛上,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注入绘画之中,至死方休。
小说结尾处关于斯特里克兰之子的一段描写也让人印象深刻: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斯特里克兰跟艾塔生的儿子,听人说他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伙子。我仿佛看见他只穿着一条吊带裤,赤裸着上身在双桅帆船上干活。晚上,微风徐徐,船儿轻快地在海面航行,水手们都聚集在上甲板,船长和押运员坐在帆布躺椅上,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斗。我仿佛看见他正跟另一个少年在六角手风琴沙哑的伴奏声中疯狂地跳着舞。头顶是蔚蓝的天空,满天星辰,周围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自由,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我想起曾经在加州66号公路边看到过的一块路牌:
You Only Live Once.(人生只有一次。)
相信很多人曾经都被问到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你最希望从事什么职业?或许,斯特里克兰的答案让我们多少明白了这种自由背后的代价。人们常说,痴人说梦。斯特里克兰大概就是这样的痴人,虽然其生活方式的确过于极端,但不得不说,我打心底里羡慕那些纯粹的人,也向往那种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所获得的自由与幸福感。
尼采曾经说过:
“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随着年岁渐长,我终于开始慢慢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一个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为了寻找其存在的意义,只是并非所有人最终都能找到答案。所谓 “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年轻的时候就能明白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自然是件好事,但如斯特里克兰之类,人至中年才发觉自己人生意义大概亦非太晚。理想并非是天才的特权,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月亮,只是对大部分人而言,这月亮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对于斯特里克兰这种极端的天才而言,追寻理想的代价不仅是牺牲自己,还包括牺牲他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更喜爱书中布吕诺船长的一段对白:
“我不是告诉你了,从某一个角度讲,我也是个艺术家吗?我在自己身上也深深感到激励着他的那种欲望。但是他的途径是绘画,而我的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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